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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和鸣 神仙眷属

日期:2013-12-09 浏览次数: 信息来源:德清县史志办 字号:[ ]

琴瑟和鸣  神仙眷属

———关于俞平伯夫妇

  黄岳年

翻阅许宏泉兄签赠的《管领风骚三百年》至卷末,忽看到俞平伯题写的“来许亭” 白底匾额了,来许亭三字,楷书,填以黑漆,气息古雅,一派清新。

思绪飘向去年夏秋之交的烟雨楼。那天下着雨,烟雨楼上雨如烟,范笑我陪我和陈克希、袁继宏,同游南湖,一登烟雨楼。有意思的,是许宏泉去烟雨楼,见来许亭,也是范笑我作陪的。同地不同时,心思或者相异,景致理应未变。吴藕汀写烟雨楼写不完,范笑我带友人游烟雨楼,也游不尽,一样地,读书人对来许亭,对俞平伯,也谈不尽。说起来,烟雨楼和百姓民生连在一起,最值得看的名胜,还就是来许亭。那亭子,是为在嘉兴做了十八年知府的许瑶光建的。

烟雨楼最值得记忆的人,是许瑶光。做官的人,做到许瑶光这样的份上,也就“岂其庶几乎”了。许瑶光是天平天国之乱后嘉兴的第一任知府。他在嘉兴广施仁政,兴利除弊,活人无算,嘉兴百姓对他感戴之至,走前留恋,走后盼来。同治十二年(1873),嘉兴士绅在烟雨楼西北建一亭子,于许离嘉兴前在湖心岛设宴为其饯行,并将亭子取名为来许亭,意为希望许瑶光再来嘉兴。那年夏,许进京赴朝廷述职后,果然应了嘉兴士绅们来许的口订之约,仍回嘉兴续任知府。清朝的知府三年一任,许瑶光在嘉兴连任了十八年知府,为官务实平易近人,为又做了那么多好事,被当时誉为少有的好官。这来许亭,意义别样。亭柱对联说:

 

因竹为亭春荫在地

以兰作室静气可人

 

没有说光荣正确,但丰神之俊气象之正,却跃然可见。

许瑶光还搞了嘉禾八景图,并勒碑传世。有意思的是,这八景对农工商经济都有反映,不似别处弄景,只为风花雪月。又据说,许瑶光还参与过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的复审。与其他官员不同的是,许在审讯中没有用刑,杨得以尽翻前供

来许亭在南北两面挂着两块匾,一块是俞平伯写的。据说,1983年修葺烟雨楼和来许亭的时候,地方上请写过《书带集》的园林专家陈从周题匾,陈从周则建议用俞平伯的字,还很主动地说,自己愿意代求。俞平伯自然是答应了。他在写给陈从周的信中调侃道:从周兄:……屡承揄扬,俾鸦涂留迹湖山,诚为荣幸,其姓氏与内子偶合,尤触感怀,他日将为鸳鸯湖上添一谈资矣。唯近眼昏手劣,笔墨疏懒,如勿多加招徕,更为铭感,当蒙鉴谅也。此亦南湖一段佳话也。俞平伯许宝驯伉俪,人说是二十世纪最后一对旧式婚姻中的才子佳人。来许,便也有说他家事的意味,那么“来许亭”匾额的书写,实在说,也是有趣的事。

以俞平伯许宝驯琴瑟和鸣、神仙眷属的生命生活,于山水名胜间有一个纪念性的亭子,确实是为山河增色的事。他们的修养抱负,于山河大地,是第一等的。

俞平伯夫人许宝驯(昆曲圈以字行,称许莹环),是俞平伯生母许之仙的娘家侄女,幼小随任高丽国仁川领事的父亲许引之(字汲侯)前往高丽国,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回国后,许家在苏州安家,许宝驯时常到俞家与俞平伯姐弟玩耍,与俞平伯姐姐一起学琴,俞平伯与许宝驯可谓青梅竹马。俞平伯诗纪其事云:“少小挑芯夜读书,闻来外姊辍伊唔。”二人于1917年在北京东华门箭杆胡同结婚,俞平伯时年十八,许宝驯长他四岁。出身名门的许宝驯琴棋书画中除了棋外都非常精通,尤擅长昆曲。俞平伯曾说当时的场景云:“易代之际,礼俗未定,余结婚时戴红绒缨帽,插金花,衣彩绣袍,盖舅氏意也。”他是在北大念过书的,北京大学教授黄侃及同班同学许德珩、傅斯年、杨振声等皆来致贺。

俞平伯许宝驯新婚时,父亲从天津送女儿到北京,小脚的许宝驯由九岁的弟弟做伴。当时北京火车站内有手推独轮小车,许宝驯和弟弟分坐两边,就像载货物那样,吱吱作响,又颠又颤,他们出了车站后,乘马车到了临时寓所。

许家都是昆曲爱好者,俞平伯的岳父许引之是名副其实的业余昆曲家,妻子的姐弟也喜爱昆曲。许宝驯嗓音特别好,唱起来字正腔圆,并且能填词谱曲。许宝驯能唱整出的戏,在夫人的熏陶下,俞平伯爱上了昆曲,他的歌喉虽不是不很亮,但拍曲的功夫日益老练。据《燕郊集》日记所说,1933年,农历十月一日,许宝驯唱《折柳》,吹笛的是俞振飞。俞振飞是音谷曲社的组织者,洵一代宗匠。后来曾是北方昆曲剧院院长的昆曲名家韩世昌说,音谷社的演唱以“俞平伯、许莹环夫妇的《情勾》、《游殿》为最精彩”。韩世昌何许人也?《京报》创办者、五四运动的实际发起人邵飘萍殉难后,杀气密布,其家属、新闻界的同行都不敢出面为他收尸、下葬,昆曲名角却韩世昌拿出大洋两百元,拜托师傅侯瑞春出面为飘萍收尸,被誉为义伶。大师义薄云天、手葬一代报人邵飘萍的故事不仅值得报业史永久记诵,我华戏曲史也不可忘记。俞、韩都非寻常人物,那么俞平伯夫妇的昆曲造诣,可称不凡。

19201924年之间,俞平伯和既是舅父也是岳父的许引之共住在杭州孤山的俞楼——他的曾祖俞樾俞曲园当年在杭州讲学的诂经精舍。当时雷峰塔正好倒掉了,满腹学问的许引之,带着女婿俞平伯,天天去雷峰塔一带收罗塔砖经传,然后整理归类,制作拓片,修补毁损的经卷。志趣相投的翁婿二人,忙得不亦乐乎。居家幸福的徐宝驯,和亲人在一起,过适意温馨的日子,身影在俞平伯的心里,也在俞平伯的诗里。

据说,当时俞平伯有两次出国的机会,但都没有走开。推测原因,自然是温柔乡里的日子太惬意了。再加一个,就是他曾祖春在堂里上牵着小平伯于1902年留了影的曲园老人,和他奉献到家的中国传统文化引力太大,让俞平伯无法割舍。七十五年后的1987年,八十八岁的俞平伯也携曾孙俞丙然在北京三里河寓中摄影,一如当年的俞曲园与俞平伯。《俞平伯全集》的编者在编书的时候也匠心独具地把这两帧照片放在第一卷的同一张页面上,一黑白一彩色,历史感十足。

许宝驯缠足,很少抛头露面,据说,平时有客人到家里来,也是在帘子后面。这是婚后不久的情形。《俞平伯全集》第二卷里收有1934年他们全家在清华园寓所,也就是秋荔亭的照片,十二岁的儿子润民跨坐在家具上,暖阁里的俞平伯袖手盘坐在床上,看着儿子。清雅秀丽的许宝驯着旗袍亭亭玉立,在书桌前凭窗眺望。第九卷里收有1937年俞平伯夫妇陪父母游青岛时的一帧合影,长者凭栏,俞平伯扶杖坐着,许宝驯站在一旁,那年,已是四十二岁的她,看上去也就三十左近。

1925年,俞平伯手写影印线装的《忆》出版了,要说,也该是才子佳人生活的诗意记录。这是他的第三部新诗集。三十六首新诗,都是写给爱人的。一边是他的手迹,一边是丰子恺的漫画,仅仅看书影,就有美不胜收的感觉。还说全集第一卷里的书影吧,一边是他的诗,一边是爱人着流苏帽的倩影。诗曰:

 

有一天,黄昏时,

戴流苏帽的她来我家。

 

又有一天黄昏的时候,

她却带来新嫁娘的面纱来了。

 

是她吧?是的。———

只是我怎不相信呢?

 

红烛下靓妆的她明明和我傍着,

这更使我时时忆那带流苏帽儿的。

她亦该忆着吧,———

或者妒而惆怅吧。

我总时时被驱迫着去追忆那带流苏帽儿的。

 

青梅竹马的情愫与新婚燕尔的幸福,都在诗里了。后来,他曾多次提到过这帧画影。其实俞平伯一生,诗作中有一半多的篇幅,都和夫人有关。

1970年,七十一岁的俞平伯带着夫人到河南东岳集接受改造已经是第二年,无休止地“罪行”交代,更衬托了患难夫妻情爱的珍贵。元宵节,他口占《新正》诗三首以赠夫人,回忆了他们缔结良缘、相互扶持的爱情生活:“如同再世为夫妇,一忆迢迢六十年。”他还用了宋玉《神女赋》里的句子来称颂带着许宝驯:“秀兰香里亭亭立,楚艳庄妹非漫传”,美丽可以想象,艰难无足言说。在俞平伯诗词里,“赠内子”是一个恒久弥新的题材,写之不尽,越写越好。

1977年,为纪念结婚六十周年,俞平伯写下了因事寓情的长诗《重圆花烛歌》。写之不足,他还和叶圣陶频繁通信,反复讨论修改之,叶老称“如急拍乒乓,亦复多趣。”关于这首诗,叶圣陶后来为《俞平伯旧体诗钞》一书写序时说,那诗“注入了毕生的情感。他数次修改都给我看,嘱我提意见。我也提了一些,有承蒙他采纳的。”这是俞平伯用生命写出的代表作:

重圆花烛歌并序

前丁巳秋,妻归来许,于时两家椿萱并茂,雁行齐整。余将弱岁,君亦韶年,阅识海桑,皆成皓首。光阴易过,甲子再臻,重来京国,倏又七载。永俚言,因事寓情焉忽。                                     

 一九七七年十月廿八日。

白首相看怜蓬鬓,邛距相扶共衰病。嬿婉同心六十年,重圆花烛新家乘。

苍狗白衣云影迁,悲欢离合幻尘缘。寂寥情味堪娱老,几见当窗秋月圆。

我生之初前庚子,君以娇雏随舅氏。锋刀丛中脱命来,柔荑掬饮黄泥水。

归来南国尚承平,吴苑莺花梦不惊。泛宅乘槎东海去,骇逢秦楚大交兵。

还日儿童都长大,三年流水光阴快。花好月圆胜曲园,青梅竹马嬉游在。

弱弟萦心识面初,外家芝玉近庭除。高丽匣子珊瑚色,小蜡溶成五彩珠。

知音好在垂髫际,学抚弦从两姊。小院琴声佳客来,青荧照读灯花喜。

无何一去又天涯,北树南云望眼遮。十载匆匆削帝制,者回迎到壁人车。

新开鸳社辉红烛,撒帐交杯遵旧俗。谁家冠服别心裁,师友观之皆眩目。

三朝厨下作羹汤,先例迢迢说李唐。婉娩新人惟肃拜,红氍毹展见尊章。

好似金笼怜翡翠,其时海内兵戈屡。钜星光芒亘西天,社会主义初胜利。

羹沸蜩螗事几多,无愁沤鹭待如何。蓬莱水浅麻姑笑,绝倒田间春梦婆。

执手分携南又北,两返重洋颜色恧,赢得归来梦里游,湖烟湖水曾相识。

清华水木辟尘嚣,讲舍云连多俊髦。九转货郎谷音集,一天烽火卢沟桥。

奈何家国衰兴里,兀自关心全一己。莱妇偕承定省欢,朔风劲草良朋意。

箕裘堂构尽虚传,旧业园林散夕烟。记否围城厮抱影,回廊火驻军年。

童心涉世焉知淑,何限风波经往复。漫与彼相蓦危岑,误得而翁怜比玉。

丽谯门巷溯前朝,五十余年一梦遥。此后甄尘不回首,一肩行李出燕郊。

燕郊南望楚申息,千里宵征欣比翼。罗山苞信稍徘徊,一载勾留东岳集。

小住农家亦夙因,耕田凿井由先民。何期葺芷缭衡想,化作茅檐土壁真。

村闲风气多淳朴,旷野人稀行客独。行来渐近客知家,冉冉西塘映萝屋。

兼忆居停小学时,云移月影过寒枝。荆扉半启遥遥见,见得青灯小坐姿。

负载相依晨夕新,双鱼涸辙自温存。烧柴汲水寻常事,都付秋窗共讨论。

君言老圃秋容瘦,我道金英宜耐久。酒中一曲凤将雏,孙曾同庆佳辰又。

晚节平安世运昌,重瞻天阙胜年芳。为君再赋催,退笔拈来字几行。

                         是年十二月廿二日冬至书于北京西郊寓次。

一九七八年二月四日交戊午春以呈。

情深意长,非寻常之作可以比拟。人家说,笔底质朴如儿歌,收拾得如此干净,艳到浓时竟又流露出小仓山随园里淡淡几波烟水气。人生情味,至此为极致。

张中行是俞平伯的学生,他老实、也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老师俞平伯的欣慕:诗书世家之后,曾祖俞樾为一代硕儒,父亲俞陛云为前清探花,老早就定下个大家闺秀成亲,最难得同声同气,唱曲吹笛,填词谱曲,神仙眷侣一甲子。当真是夫唱妇随,谁人不羡呢?

俞平伯的《重圆花烛歌》在亲友中引起很深的感触。许宝驯 、周颖南都撰写了文章。直到1989年,为庆祝俞平伯九十华诞,周颖南还在新加坡影印了《重圆花烛歌》非卖品十六开本纪念册。大家对《重圆花烛歌》的唱和,是这对伉俪凤凰于飞、和鸣锵锵的祝福。1980年10月,施蛰存写出的《贺俞平伯先生暨德配许夫人重圆花烛诗》并跋,可算得亲友间反响的一个代表作:

  海外飞来妙辞。发封虔诵愧支离。师门双庆圆花烛。落魄生总未知。

  主人情重徵题咏。鼓吹词林寿梁孟。三年鸳牒既添筹。一言均赋欣从命。

  犹忆青云侍讲筵。曲园诗学有薪传。周南卷耳标新义。缉芝衡薄郑笺。

  倚声颇许老白石。酒祓花销数高格。邯郸学步惜红衣。谬赏眉岑离碧。

  五噫赋罢来海陬。鹿车聊作赁春游。谢帷帐谐琴瑟。山路上寄俞楼。

  我昔登楼事亲炙。月晦灯停难客。高烧烛照红妆。许我清言共瑶夕。

  龙战玄黄兵气舒。宫人散杏坛虚。凤笙长引归京国。从此师徒异走趋。

  沧桑几度更朝市。转回黄困流徒。遥瞻日下是长安。问道何曾申一纸。

  颇闻生计足婆娑。秋月春花雅事多。度曲堂开汤玉茗。参人诣病维摩。

  山东小儿妄讥讽。入主出奴肆搬弄。太清尘秽朝野喧。古槐梦遇红楼梦。

  岂知儒道日凌迟。左建商君法外奇。孔门自古多能事。汉水荆山共夷旷。

  燕燕归来已霜。云开喜见日重光。丝萝无恙芝兰秀。凤烛双辉六甲

  头白门生昧法纪。世人欲杀幸不死。当年謦未全忘。拟託赬鳞耐而止。

  谢公墨妙染霞笺。传与师门韵史篇。三中劫尽人间世。难觅童心五十年。

  俚歌仓卒无文藻。感旧维新述襟抱。寄去京华寿一。春在堂中春不老。

  一九二四年、余肄业上海大学、在青云路。平伯先生来主讲席、尝為文解周南卷耳。余亦撰文进一解、先生以為可。為发表於文学旬刊、先生文题曰缉芝繚衡室札记、拙文题曰苹华室诗见。先生又尝讲词、甚推白石道人。余作惜红衣用白石韵一闋、以就正於先生。有眉岑隠离碧语、先生以為佳、施密圈焉。又先生与夫人时寓寳山路。余尝一夕登楼奉謁、会电灯失明、先生遽入市购红烛归。即烛光下谈艺论文、迄二鼓而退。尔后先生北归、学官不久亦解散、从此未获一面。此诗中所述本事也。施舍记。

在结婚纪念日,或家人美好的时候,赋诗作纪念,早已经成为俞平伯生命的常课。以1970年为例,迁居河南的俞平伯,从元宵“新正”开始,就有诗赠夫人,5月,他写出“赠内子”诗,表达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老妻的感激之情。1015日,农历九月十六日,是他们成婚五十三周年纪念日,他写出《此日》诗二首,有序称:“自京来豫,瞬息一年,四迁其居,颇历艰屯。然以积咎负累之身,犹获宁居无恙,同心鸳耦昕夕相依,人生实难,岂易得哉。”“今遇斯辰,九秋圆月仿佛从前,辄发狂言以回倩盼”,歌颂了夫人的功劳。

许宝驯也写得好。俞平伯的影印出版的《古槐书屋词》,书写就出于其手。简直可以说,没有许宝驯1979年搜寻重抄后的珍惜,就不可能有完整的俞平伯诗词。实际上,俞平伯的诗词得以保存下来,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还就是夫人的誊抄和保护。

许宝驯1982年逝世,当时俞平伯万念俱灰。百日之内,哀至即书,写下了“既不娱人,亦不悦己”的《半帷呻吟》,计收诗词二十首,文两篇。据《七夕残宵纪闻》所述,俞平伯偶闻音声,恍若平生。结想成痴,感应斯应。“不得已仍为持弥陀六字洪名,亦伊生前所信念者”。要知道,俞平伯是以不念佛为标榜的,他能这样,除了说明对妻子的追怀之外,只能算是宿因了。

《妻许小传稿》则详细叙述了许宝驯的一生:

许宝驯(1895-1982),浙江杭县人。字长环,晚号耐圃。父引之,母程时嘉。清光绪乙未六月生于北京。六岁时避庚子之乱到苏州。随父之高丽仁川领事任。值日俄之战返国。辛亥前后家住天津。一九一七丁巳年九月十六日在北京与德清俞平伯结婚,以后居北京六十载。后丁巳重圆花烛平伯纪之以诗。

性喜文艺,届音律,能诗词书画,所做不多。在家时从其叔父初学昆曲。后渐深造有会,能自制谱。于三十年代初,谐清华大学师生结音谷曲社。一九五六年又偕同好在京结昆曲研习社,阅时八载。为其弟许宝驹《文成公主传奇》制谱。首折曰《远行》。唐宋词调久亡,后传之谱皆依曲为之,而节拍简短,声情未畅。今改用习唱之昆腔调法作谱。有如《沁园春》、《卜算子》、《鹧鸪天》等。羌无师承,而音节缠绵,动人惆怅,盖自制也。

一九六九年冬偕夫下放河南五七干校,黾勉四迁,不辞劳瘁。于息县东岳集田居经岁。七一年迁京。

一九七九年为平伯手抄《古槐书屋词》二卷。影印行世。八二年壬戌正月十四日卒于北京,年八十有八,女二子一。

此外,则尚有《壬戌两月日记》(198226-198247日),详记其艰难的日子。跋云,当时俞平伯“惊慌失措,欲哭无泪,形同木立。”“六十四年夫妻付之南柯一梦,畴昔称‘古槐书屋’者,非即‘槐安国’欤?”平常在家,俞平伯是不写日记的。过去,俞平伯出远门,都有日记,为的是回来后给夫人看,若初婚时。这次的日记,给谁看呢?悼亡词《玉楼春》云:“家居镇日浑无那,乌兔催人驴赶磨。朦胧闻说午时餐,吃罢归房重偃卧。梦中有梦焉知可,疑幻疑真谁是我。善忘应已遣悲哀,不意无端双泪堕。”

俞平伯全集中失收的题《题吴研因<凤吹>》诗云:“愿与苍生共忧乐,何妨一往自情深。”借此而说俞平伯情事,也颇恰切。平伯家事,已是上世纪的文坛佳话,而世纪仙侣的情怀,亦人世间至可珍爱者。

19901015,九十一岁的俞平伯在北京安然长逝。

俞平伯曾祖俞樾做过一件有趣的事。那件事原是要留待他断气的时候做的,断气的时候自然就说不出话了,于是他写好了一封信,题“末日启封”,略云:“子孙有显达者,务必将吾全书重刻一版,以传于世,并将坚洁之纸印十数部,游宦所至,遇有名山胜境,凿石而纳之其中,题其外曰‘曲园全书藏’,庶数百年后有好古者,发而出之,俾吾书不泯于世。”当然,老人是及身而办,自己印好了书。

经历了浩劫的俞平伯是天下知名了,但要说显贵,自然还不能算。不过十卷本的《俞平伯全集》却在1997年印了二千套,此时距俞平伯辞世,是七年。偏远如我的书斋里,也藏了一套,说起来,社会还是进步多了。

                              2011320午后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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